說出來的話，我們還是朋友嗎?

「小P，你收到我和江誠的喜帖了嗎？你一定要來喔！汪季勻說他那天要留在營區不能來…」

「嗯，我收到了。」電話那頭傳來陸悄悄興奮詢問的聲音，綽號小P的莫晴宣淡淡地回了一句，距離上一次和他們兩個人見面，大概是兩年多前了，在新冠肺炎疫情前，在他們『三個人』都還是朋友的時候，或者應該說『還是』同學的時候？

他們三個人是國中的時候認識的，因為回家同路又都剛好自己騎單車上下學，所以就熟識了起來。

汪季勻，是三人幫裡面唯一的生理男性，父親在他上國一個時候過世了，他和妹妹由母親獨自撫養，一家都是虔誠的基督教徒，國中時候的他四肢纖細，身高還不足一米六，長了一張白皙秀氣的臉蛋，周遭又總圍繞著一堆女生，被班上其他男同學妥妥地冠上了『娘娘腔』的稱號，他本人倒是沒怎麼在意，畢竟又不是第一次了，被笑一笑也無傷大雅，不太愛念書，動畫和漫畫倒是涉獵不少，同時熱衷於在閒暇之餘，演唱所有當時當紅的動漫歌曲，甚至為之起舞。

陸悄悄，一個對於日本漫畫和動畫開化極早的少女，家裡經營著小型商店，國一時候身高就大概一米六五了，一頭黑直髮，十分樂天也非常有朝氣和活力，大大咧咧的一個人，卻又渾身正氣，遇到不平不義的事情，總會第一時間出來發聲，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不愛念書，基於身高和位置的優勢，習慣在上課聽講的時候，在最後一排大量閱讀課外讀物，老師講解的東西十有八九在下課之後，全部拋到腦後，考試考差了也不打緊，笑一笑也就過了，儘管回家少不了母親的幾盤竹筍炒肉絲。

莫晴宣，三個人年紀最小的，身形也最嬌小，戴著黑框眼鏡，短髮學生頭，標準的書蟲，內向話少，沉默寡言但很細心和上進，不是班上最頂尖的學生，但還算得上是拼命努力的一型，雙親在父親外遇後，早早就離了婚，單親家庭的她，家裡總是有個鬱鬱寡歡，又沉迷各種民間信仰的母親，和一個早就離家放任不管的父親，汙濁的家庭氣氛讓她時常沉悶地喘不過氣，下課後經常不願太早回家，久而久之就和一路的汪季勻、陸悄悄成了好朋友。

國中時期大概是他們三人最鐵的時候了，就像迪士尼動畫片《獅子王》裡的丁滿、澎澎和辛巴的友誼一般，超越了各自的出身，也因為沒有任何的利益的衝突，所以各種話題都能自在開講、彼此傾聽，給予安慰和療癒，重點是輕鬆愉快的氛圍，總讓莫晴宣從緊繃的家庭生活裡出脫，暫時得到緩解，這樣融洽和諧的關係，在他們三人國中畢業後，各自去了不同的高中、大學，甚至出了社會，還是能夠在電話、網路聊天室、在每一次久別重逢的聚會裡，再次喚醒、熱絡。

直到三年多前，莫晴宣因為擔下了母親鉅額的債務，和母親的關係變得十分惡劣，男朋友則因為無法理解，在幾次大吵後和她分了手，各種狗屁倒灶的事晴，加上家裡的烏煙瘴氣，讓莫晴宣在三人聚會的時候，陷入了強烈低氣壓，即便她嘴上掛著笑容，周身仍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，那種笑簡直比哭還要難看。

「妳要不要跟我去教會？」那是第一次汪季勻主動開口邀約，去他一直保有虔誠信仰的地方。

「對啦～小P妳就跟汪季勻一起去啦！換個心情，唱唱詩歌、看看教會小朋友什麼的，先不要管家裡那些鳥事！」見莫晴宣沒有反應，陸悄悄揚聲在一旁敲了敲邊鼓。

「好…什麼時候？」莫晴宣意識是回來了，但還是無精打采的，懶洋洋地隨口問向了對側的汪季勻。

「明天早上9點。我騎車去載妳。」

陸悄悄因為隔天和男朋友江誠有約，就沒有一同前往了。

坐在機車後座，雙手環抱著汪季勻的腰，莫晴宣發現比起學生時代，他好像結實了不少，肩膀變得好寬，身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抽高到了一米八，而且因為從軍的關係，膚色也黝黑不少，看來在軍中沒少鍛鍊啊！

「妳先在這邊聽一下…我到樓下幫忙，等一下上來找妳。」汪季勻帶著莫晴宣到了教會一處聽牧師講道的地方，安排她落座之後，簡單交代了幾句，便轉身下樓。

印象中，牧師講道的主題好像跟她那一陣子生活的混亂有關，雖然她不是教友，但聽著牧師說的一段又一段話，竟然也奇蹟似地被療癒了，結束的時候，眼眶紅通通的，要不是汪季勻及時送上來的面紙，莫晴宣臉上的淚，就要落到地毯上了。

「還好嗎？想到家裡的事情嗎？」送上面紙的同時，汪季勻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，溫柔地出聲問道。

莫晴宣沒有馬上接下面紙，還沉浸在悲傷情緒裡的她，竟看著汪季勻拿著面紙的手有些出神。那是一隻『男人』的手，細長而指節分明，手上還有幾個突起的繭，青筋在皮膚表面清晰浮動，充滿著力量，一瞬間，莫晴宣忘記了自己的悲傷，竟對這雙手背後的故事感到好奇。

「謝謝。」回過神後迅速地接過面紙，發現自己竟看著他出了神，莫晴宣的臉上閃過一陣紅，「你什麼時候來的？」

「一段時間了，只是妳太專心了，沒發現。」

「汪季勻，謝謝你…我覺得好多了……」莫晴宣淡淡地揚起嘴角，看向了汪季勻。

「那就好…妳總算笑了，」汪季勻伸出手，像往常一樣摸了摸莫晴宣的頭，拉起她的手站起來，便脫口說道，「走吧！請妳吃早餐。」

那個瞬間，莫晴宣發現自己對這個一直是閨密的異性，有了『心動』的感覺，一種超越普通朋友的『悸動』，那個陰柔的男孩，是什麼時候長成了這樣一個溫柔、堅定又有力量的男人呢？

從那之後，莫晴宣開始發現自己無法平靜無波地與汪季勻相處，開始發現自己會為了與他見面而感到興奮、緊張、期待，光是想到見面這件事情就覺得開心，那種超越普通朋友的感覺，讓她感到十分陌生、害怕，明明才離開前一段關係沒多久的她，竟然在如此脆弱的時候，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多年的好友。

之後的幾次見面，莫晴宣都小心而刻意地和汪季勻保持著物理上的距離，以免自己不小心將那些喜歡全盤托出，半年後，碰上公司外調的機會，她選擇去到沒有他在的城市，獨自努力地用時間和空間的更大距離，要將自己脫韁野馬的心徹底收回。

因為這樣的怦然心動是怪異的，畢竟，在有意識之前，她可以對他無所不談，甚至熬夜談心也沒問題，可她發現這些就要因為她這些不正常的心動，而要單方面的被改變了。她發現自己變得貪心，變得無法和其他異性共同擁有他的注意，這樣的她變得好自私，無法博愛，同時又膽小如鼠，可以的話，她希望能把自己的這些心情整理好之後，再次平靜無波地以朋友的身分，出現在他身前。

〝只要、只要一些時間…只要、只要整理好了……就不會再心動了。因為我好怕、好怕那些喜歡說出來之後……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。〞

陸悄悄和江誠的婚禮當日，敵不過陸悄悄鍥而不捨的請求，莫晴宣終究還是成了她的伴娘，而春風滿面的陸悄悄，一早就神秘兮兮地說自己幫她準備了一個超級大驚喜，說是為了感謝她拋下工作，遠道而來替自己的終身大事忙碌的謝禮。

「你怎麼會…」在這裡？

儀式告一個段落，在休息室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的莫晴宣，才拉開門，就撞見了身前穿著深色西裝，筆直地站在自己前方的汪季勻，莫晴宣被嚇得不輕，畢竟她會答應陸悄悄，就是算準了絕對不會在這個地方，遇到這個男人。

「同事答應和我調班，而且陸悄悄說不來的話，這輩子就要斷交了。」還是那個溫柔的笑容，搭上一頭整理得俐落的黑髮，此時的汪季勻自帶男神濾鏡，全身都散發著吸引人的費洛蒙，「而且悄悄說妳有很重要的話要跟我說…」

「是啊…很重要的話…」原來她這兩年多的努力都是白費的，因為再看到汪季勻，那些沉在心底的喜歡，還是控制不住地全部跟著心跳回來了，「我…」喜歡你！說出來的話，我們還是朋友嗎？看著汪季勻的眼睛，莫晴宣好想脫口而出，但話到嘴邊，卻因為膽怯而遲遲無法吐出。

如果她告白了，汪季勻和她也會有幸福快樂的結局嗎？